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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5章:鏡花水月(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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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到漱石苑,天色已晚。

法事早已做完,大師在各宮的西南璧角上,皆掛上了一面銅鏡和一把桃木劍。

說是以此來讓妖孽無處藏身,辟邪佑平安。

夏清時自然不信這些,只是既然已經掛上那便掛著好了。

倒是那黃貓被一整天裏敲敲打打,喧鬧的聲響嚇得不知躲到了哪裏去,晚間放在廊下的貓食也未回來吃。

夏清時坐在桌案前,半推開窗,讓涼涼的風吹淡了殿內濃膩的暖氣。

她點起一盞掐絲景泰藍掛燈,拿出紙墨,提了筆在紙上勾出了三個小小的圓圈。

沾上了墨,在三個圓圈中分別寫上了:明月珰、章素珍、怡和殿

然後從明月珰那圓圈中伸出兩條線,分別指向譚惜容和錦妃、佳樂貴妃。

章素珍的圓圈旁打了個問號,問號連接了怡和殿的圓圈。

這便是她目前需要解決的問題,一個關於父親的案子,一個關於太子的身世。

想了想,她又在怡和殿旁點了個小小的黑點,這代表那黑衣人和被殺死的宮女。

雖然段南唐讓她不要插手沈香案有關的事,可她還是將那小黑點給點了上去。

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,有宮女進來點了燈盞。

夏清時蹙著眉頭,盯著白紙。

關於明月珰,宮外的部分線索斷在了死去的千笙那裏,譚惜容至今下落不明,她如今身處宮內,沒辦法再繼續查下去,找到究竟是誰將耳墜遺落在了母親的房內,那人十有八九便是陷害母親的人。

而通過這陷害母親的人,便能抓住她幕後的真兇。

只是,千笙已經死了,若陷害母親的人是譚惜容,想來真兇也不會留她太久,如同段南唐所言,只有死人才不會說話。

因此很可能譚惜容也已經死了。

夏清時提筆,在譚惜容旁畫了個淡淡的叉。

如今自己就在這深宮之中,已經確定了皇後那副明月珰的歸屬,目前便只有錦妃和佳樂貴妃兩人待查。

夏清時在那兩人旁邊打了個三角,追根溯源,只要抓住了源頭,一路往下,便能直接找到躲在重重幕簾之後的那人。

只是,佳樂貴妃礙於自己的身份,已是敵意滿滿,夏清時知道上次鬧鬼的事多半便是佳樂貴妃所做,還有假山上的不知雪,佳樂是要致她於死地的。

想要從佳樂貴妃那裏得知明月珰的去向,只怕很難。

然而佳樂卻是夏清時最懷疑的人。

只得排除法了,若能排開錦妃,便只剩了佳樂一人,那時雖還無法確定佳樂便是指使之人,但至少知道了母親房內那明月珰的來歷。

而這錦妃……夏清時雖與錦妃並無接觸,可這錦妃到底也是從如意館出去的,不知道她會不會給昔日舊主段南唐幾分面子。

夏清時決定盡快去見見錦妃。

至於這怡和殿,只要弄清楚前日下午,那怡和殿中究竟發生了什麽,便能找到這章素珍的下落。

而要弄清楚那怡和殿中發生了什麽,只怕還少不得往嫻吟宮中跑,人可以撒謊,東西卻不會。

大殿一直在那裏,目睹著一切,只是靜默著等待有心人去發現其中的隱秘。

夏清時揉了揉眉心,梳理清楚下一步需要做的事,目的明確了然。

伸手將那掛燈的蓋輕輕掀開,把手中的紙扔了進去,瞬間火光撲簌起來,將白紙黑字舔舐成一團冒著黑煙的灰燼。

夏清時見月色正好,披起鳶灰鑲邊五月丁香色對襟羽緞鬥篷,想要出去轉一轉。

剛一起身,忽見在燭火的映照下,西南角的那辟邪的面銅鏡似乎有些不對勁。

紅光隱現間,大殿之內悄無聲息。

她疑惑著慢慢走近,鼻中聞到一股濃烈的血腥之氣。

燈芯一爆,啪嗒一聲,忽明忽暗的鏡面之中,猛地現出一張血紅的臉來,那人臉七竅流血,與夏清時立於銅鏡前的影像交疊在一起,便如夏清時自己血肉模糊的慘狀浮現在了眼前。

“雕蟲小技。”夏清時面色分毫未變,一把將那銅鏡給取了下來,鏡面之上果然抹有朱紅色如血般的隱砂石。

說是隱砂石,其實是一種透明的藥水,遇熱便會呈現出血樣的紅色。

夏清時跟隨父親作戰時,時常會收到用隱砂石寫成的密書,放在火上一烤,便會顯出內容,而高溫顯色時,隱砂石隨即蒸發,不過多時即無跡可尋。

只是這法師將隱砂石畫在了銅鏡上,又把銅鏡置於一盞燈燭旁邊,一到晚上,燈燭自然會被點起,銅鏡受熱,便會浮現鬼臉。

若真的個嬌生慣養的小姐看到,只怕真會嚇得不輕。

還有那血腥氣……

夏清時將那桃木劍給扯了下來,還未放到鼻前,已聞到好大一股腥氣。

還真是良苦用心。

夏清時將那鏡子隨手揣入懷中,免得嚇壞來殿裏的小宮女。

近幾日皇後身體不適,宮中大小事宜皆是由佳樂貴妃安排,想來白日裏來做法的大師也是佳樂安排進宮的人。

夏清時忽然間明白了佳樂貴妃的目的。

她是想以鬧鬼的方式來逼瘋自己,佳樂害怕自己抖出十六年前妤嬪母子死去的真相,更害怕自己查出太子的身世,可若自己瘋了呢?

自己若三天兩頭的嚷嚷著看到了鬼,只怕不是真的瘋,皇上也會相信公主這是失心瘋了。

誰會再去相信一個瘋子的話?

一邊暗自致自己於死地,一邊營造自己瘋了的假象。

佳樂還真是機關算盡,即便殺不死自己,也要讓自己毫無威脅。

只可惜,夏清時笑笑,她機關算盡遇到的是自己。

真是白費心機。

夏清時推開了殿門,秋日剩得不多了,等到寒冬來臨,她可不敢再在夜裏出來到處走。

攏了攏鬥篷,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。

上一個初秋,自己也是這樣夜裏秉燭出游,剛出房門兩步,便被阿媽給抓了回去。

點著夏清時的額頭,說她剛受了傷,還沒好全,若再吹了涼風,只怕會留下一輩子的病根。

夏清時不高興,賴在阿媽的懷裏:“夜裏四處靜悄悄,你當然有阿爹陪著啦,可阿時一個人,不快活,只得出門找還未凍僵的蟋蟀聊聊天。”

阿媽便笑:“渾話!被人聽到可要說你姑娘家的不害臊。”

夏清時不懂:“找蟋蟀聊天怎麽就不害臊啦?”

阿媽更是笑:“誰是還未凍僵的蟋蟀?隔壁家的衍哥哥嗎?”

夏清時一下把小臉埋進阿媽的鬥篷裏:“阿媽莫開玩笑。”

話音還未落下,便見鄒衍扶著喝的酩酊大醉的阿爹從垂花拱門外進來。

阿媽捅了捅還埋著臉的夏清時:“喏,阿時,你的蟋蟀來了。”

鄒家早已不住隔壁,衍哥哥是阿爹特意從蜀中叫來的,只為了來接夏清時去避京陵的寒冷秋冬。

第二日正午剛過,夏清時便跟著衍哥哥走了。

還記得那日是一年之中,天色最湛藍的一日,鴻雁高叫著從雲間飛過。

阿媽親了親夏清時的額頭,說這一走半年才能相見,倏爾便紅了眼眶。

阿爹惱了,說不過半年而已。

阿爹輕易不敢惱阿媽,那日不過是昨夜的酒醉還未醒,借著酒膽,說話間竟還打了個大大的酒嗝。

夏清時囑咐阿爹少喝酒,又笑著回親了阿媽。

坐上衍哥哥的棗紅馬,回首望去,只見爹娘相互依偎著站在夏府的大門外,那樹紫葉錦帶之下。

只看著兩個人影越來越小,越來越模糊,直至再見不到為止。

哪知,那日竟是永別。

說好的半年便能相見,變成了永遠也跨不過去的寂寂一生。

夏清時揉了揉眼,這京陵的風可真冷,凍得人直流眼淚兒。

深吸兩口氣,淚眼婆娑間,不知不覺已出了漱石苑。

夏清時知道穿過禦花園便是太液池,據說太液池中立有數盞蓮花石燈,每當傍晚時候,便有宮人撐了船去點燈,整個晚上燈火照耀著池面,錦鯉爭相跳躍,是後宮一景。

夏清時一時興起,便朝著那太液池走去。

遠遠的已看到冉冉燈火,照得臨岸的池水通明清亮。

夏清時剛要往池邊走去,忽聽背後有輕微的響動。

噗的一下,一個人影徑直落到了夏清時的身後。

好身手,離得這樣近了才聽到聲響,夏清時在心中讚到。

只可惜,這樣好的身手竟為非作歹,不做好事。

夏清時腰肢輕擺,肩向左一倒,躲過了破空堪堪擊來的一掌。

轉過身去,便見不知雪一身白衣站在眼前。

“連臉也不蒙住嗎?”夏清時真是覺得這佳樂貴妃無法無天,在宮中謀害皇上的女兒,竟然連絲毫的掩飾也沒有。

上次是這樣,這次還是這樣。

不知雪冷笑:“蒙臉做什麽,你即刻便要死了,看到也無妨。”

夏清時也跟著輕輕的笑了起來:“只怕你上回也是這樣想的吧。”

不知雪眉一蹙,從懷中抽出一柄寒光畢現的匕首,猛地朝著夏清時的心口處刺來。

這一下又快又狠,逼得夏清時連退好幾步,腳下一滑,半只腳竟已落入池邊淺水裏。

冰冷的池水從腳底浸上來,凍得夏清時汗毛直豎。

可片刻也分神不得,不知雪見一下不中,從腰間又抽出一把尖刀。

原來那匕首竟是一對。

不知雪兩手各執一柄尖刀,斬風而過,從左右兩邊朝著夏清時襲來。

這一下夏清時退無可退,只得伸手直面去格。

不知雪力氣奇大,夏清時擋住她的左手,右手卻怎麽也擋不住了,不知雪將右手抽了出來,握起尖刀猛地朝夏清時的心間刺了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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